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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骤雨初歇,一个震惊所有人的消息如同风暴一般在安县这座古朴的城池中席卷开来。
——吴家被抄,吴忠承被捕入狱。
昨晚的行动并没有刻意瞒着安县城内的百姓,许多亲眼见过那支肃杀队伍的人多半是猜到了的。
可当人们真正看到吴府大门上贴着的两张交叉的封条,以及两个傲然挺立的衙役时,那种颠覆一切都感觉仍然粘连着所有人。
吴家在城内是什么分量的存在?
第一豪商、家资万贯、仆从遍地、不惧官府……
这样的狠角色居然只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就这么被那位大胡子县令给踹翻了?
风暴持续酝酿,往更深更远处涤荡。
被吴家欺压过的百姓、商贾无不弹冠相庆,被大雨冲刷过的街道上随处可见有人高声大笑,小商小贩涌上街头,酒楼、勾栏人满为患觥筹交错,肆意宣泄着喷薄而出的巨大喜悦。
那个曾经被吴家逼到举家自焚的破败小院的一处墙角,也堆叠着一簇还未燃烧殆尽的纸钱,在微风中摇曳……
县城中狂欢进行的同时,也有人持续关注着吴家被抄的真正原因。
而这个原因,直到下午时分,才被几个衙役用一张红纸铺在了告示处。
衙役方才离开,告示栏前便挤满了人影攒动的百姓。
这时的文化普及率低的可怕,认识字的百不存一,但很快便有一个读书人将告示上的字念出来。
官府给出的原因之中没有关于任何白莲教的线索,只是列举了吴府三十几件欺行霸市的行径和被吴府逼得家破人亡的六桩惨例。
读书人念完,人群静了一瞬,紧接着便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叫好声。
张涛‘青天大老爷’的敬称,也随着这张告示的张贴,霎时间便传遍了整个安县。
县衙后堂。
听着衙役们传回的关于城中百姓诸多反应的消息,秦时笑了起来:“张兄,这下子你可威风了。”
坐在对面的张涛也不禁有些得意起来:“哈哈,虚名虚名,还要仰仗秦老弟献策之功啊,哈哈哈……”
这次针对吴家的计划确实是秦时提出来的,一开始张涛多少有些犹疑,毕竟吴家屹立于安县三十多年,到底有多少暗中势力都不清楚。
可秦时一向信奉前世中一位伟人的战略: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既然吴忠承敢透露出白莲教的消息,那就证明他笃定官府不敢动他,以此要挟或作为拖延时间的手段。
但秦时偏不如他的意,这不是赌气,而是秦时经过反复考量得出的结论。
一来,虽然安县盛传吴家不惧官府的流言,可那是因为张涛抓不到吴家的把柄且双方矛盾没有真正摆到台面上,并不是张涛真的不敢动他。
二来,吴忠承既然耍这种狐假虎威的把戏,其背后必然有所图,秦时不立刻动手,难道还等着过年吗?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秦时希望能借此机会一举拔除吴家,白莲教断了一臂之后能够就此收手,真正打过来的话,秦时还真没必胜的把握。
但很可惜,被吴康恰巧逃过一劫,这种情况下,秦时这边的布置便要加快速度了。
当然,有了城内几个豪商士绅的财源支持,秦时的筹备也能更加从容。
吴府被抄后大量的物资也彻底充盈了衙前旁边的钱粮库,武备库里的军械兵器也重新清点了一番,其他诸如垒石、滚木、金汁之类守城要用的东西一应俱全。
另外,仅一日的时间,张涛紧急便筛选出三百乡勇,后面还有陆陆续续加入进来的,这些人一经选出便彻底与外界隔离出来,即刻参加操练。
他们是除秦时等人之外第一批知道敌人是白莲教的了,初闻消息的震荡过后,随即大多便镇定下来。
每日大鱼大肉,免除一年的徭役,再加上三十两银子的补助,若不幸战死,更是有一百两银子的抚恤,如此丰厚的报酬足以令他们抛开恐惧。
不过这些临时征调的乡勇在这之前还从未参加过训练,几百人站在一起乱七八糟,俨然一群乌合之众,令得军伍出身的张涛眉头大皱。
两人此时说起这个,张涛便有些无奈。
“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战斗的经验,如何拿刀,如何握枪一概不知,劈砍突刺也完全是乱来,方才还有人慌乱之中竟一刀划破了他旁边一人胳膊……
若是白莲教真的打过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场面。”
秦时问起那人的伤势,得到了只是轻伤的答案,这才道:“张兄打过仗,这些肯定比我懂,不过无论如何总是有个过程的,太过急躁反而乱中出错,慢慢来吧。”
张涛如此说,倒也不是过于担忧,他的希望并不在于此。
老曹交给他的那道令牌才是他真正的底牌,府城中千户所千户徐克俭既是将军之前带过的兵,那么这边的白莲教一但起事,他便立刻启程快马加鞭赶赴临州城。
只要安县能撑得住五六日,等他率兵赶来,便成两面包夹之势,无论是吴家亦或是白莲教,都将在眨眼间灰飞烟灭。
将军的仇,也该讨点利息回来了!
老实说,吴康的意外逃脱本来还让周涛有些懊恼,可听完秦时的分析之后,顿觉惊喜。
若吴康不逃,白莲教举不举事尚且两说,他也没有足够的理由让徐克俭带兵前来平叛了。
他如今要做的,是要让秦时尽快熟悉守城之事,在他看来,以秦时的才智,定不会出太大的问题,更何况,还有摆放在武备库里的那张巨大床弩。
秦时虽然对于赵涛一个劲儿的向他灌输守城知识有些不解,但也没说什么,毕竟能学到点东西总是好的。
两人又聊了一阵,秦时便在衙役的陪同下进了监牢。
吴府被查封之后,那些护院仆役被张涛分开审讯,旁敲侧击之下,发现他们确实不知吴府和白莲教的渊源,只知道有一个武功极高的女子偶尔住在吴家。
上午时分,秦时根据线索去了他们所说的那个小院,屋子里很整洁,一张床,一个空着的衣柜,剩下的便是桌椅之类,丝毫没有女子住过的痕迹。
这让秦时有些困惑,那日勾栏里见到的黑皮狐狸精想来便是她了,可她到底是什么身份?会是白莲教匪徒么?
另外,昨晚他们包围吴府的时候竟没有遭遇任何有效的抵抗,吴家的那些高手都去哪里了?
抓来的这些护卫中也不像是有什么高深武功的样子,莫非他们跟着吴康去白莲教干什么要紧的事了?
这些疑惑在秦时心中挥之不去,他要见见吴忠承。
监牢里湿气很重,到处充斥着霉味和腐臭味,幽暗的走廊里只有挂在墙壁上的几盏油灯照明,旁边关押着一个个披头散发,衣着褴褛的囚犯。
他们见到有人进来也不稀奇,只用那双毫无神采的眼睛看了一瞬便不再理会了。
一直走到尽头,吴忠承的牢房映入眼帘,他那肥胖的身体正平躺在干草堆上。
秦时站在根根粗壮的木栏外看了几眼,便咣咣敲了两下牢门。
吴忠承醒了,撑起肥胖的身体看见了提着一坛酒的秦时,眼睛微微一缩,立刻便恢复正常,冷笑着起身靠近牢门坐下。
“秦老弟来叙旧?”
秦时笑着点头,从衙役手中接过蒲团坐下,又倒了一盅酒,略略往前一推。
“哈哈,这算是壮行酒么?”吴忠承嘴里这么说,手上却是不停,一把捞过酒盅仰面喝下,鼻子里发出畅快的呻吟,“痛快!再来一杯!”
秦时又给他倒了一杯,似笑非笑道:“吴兄不怕这酒里有毒?”
吴忠承眯眼一笑:“秦老弟不是说了吗,我活着比死了有用。”
“好胆识,秦某佩服!那吴兄觉得,你能有多大的用处?”
这话并没有让吴忠承着恼,仿佛秦时说的是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情。
“那就要看秦老弟要怎么用了。”
秦时微微皱眉,吴忠承似乎有些过于淡定了,莫非他还有什么后手?
他看着吴忠承又喝了一杯,突然笑道:“吴康是去白莲教了吧?”
听闻这话,吴忠承却显出无辜的神色,放下酒盅道:“秦老弟可不要随便冤枉好人呐,什么白莲教?
吴某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商贾,忙时做做生意,闲时修桥补路,白莲教里可都是一群跟朝廷作对的妖人,和我这个生意人有什么关系?”
秦时眯起了眼睛:“你觉得你还能出去?凭什么?”
吴忠承哈哈大笑道:“好人含冤入狱,只要苍天有眼,吴某自然能沉冤昭雪。
秦老弟,今日你请我喝了几盅酒,下回我可要在吴府设宴,礼尚往来嘛。
愚兄我还听闻黑风寨里有一对姿色迥异的姐妹花,哦,对对,还有勾栏那个妩媚勾人的女东家,届时可要一并请过来,也好与犬子交个朋友。”
秦时冷笑:“吴兄,你认为吴康在白莲教有那个分量么?白莲教会为了你在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举旗造反么?”
吴忠承摇头叹道:“吴家骤然遭此劫难,到时候怕是没有什么好酒好菜来招待诸位了,不过只要吴某还有一口气在,砸锅卖铁也要回请一番才是。”
“你输定了。”
“落凤山的也要请。”
“你知道输了的后果,会死全家!”
“秦老弟,你要保重啊!”
……
月华如练,秦时从监牢里出来,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大步走向县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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